十年前,三月末,在昭武国孩子们放学的时间,小太子英司雨也从私塾回到了自己的殿里。
浪漫的黄昏,5岁的太子就像落日染红的云朵,悠闲而灿烂地在温暖的空气里散步,英司雨对他的父王抱有比常人更浓烈的感情,在他的眼里,温柔得有些怯懦的父亲,比年轻美丽却散发神秘气息的妈妈更让他有真实感,看到自己的父王总是好脾气地照顾身边的人,英司雨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常人家的儿子,即使只有5岁,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,自己住在什么地方。
英司雨独自一人在花园里散步,他的猫通常会在这个时候跑到这里玩耍,猫本来是没有规律的动物,不过也许是因为英司雨生下来就有吸引动物喜爱的味道,他的规律渐渐成为了动物们的规律。
三月的昭武国还不够温暖,不算遥远的梵羲国已经花香满溢了,但是这里的绿色都还不够欣赏。英司雨身体虚寒,现在仍然穿着冬末的衣服。
他在一片灌木前停下了脚步,看到摇晃着的黑色的猫尾,英司雨发现了秘密一般笑起来,蹲下来看着把前半身埋在灌木丛里,露出屁股的黑猫。
英司雨调皮地拽住猫尾巴,引起黑猫一阵惊叫,他将伸出爪子扣住地面的猫咪拉出来,看到黑猫贪心地在灌木丛里偷吃的东西之后,英司雨惊吓地坐在了地上。
但是喜爱他的黑猫却没有逃跑,只是死死咬住嘴里的老鼠,瞪着棕色的眼珠望着英司雨。
“快点吐出来,好脏。”
英司雨用语言命令着黑猫,对方不买账地没有执行。胃里一阵翻腾的太子,面对无法沟通的猫类,只好抱起对方朝父母居住的房间跑去。
因为是要一直生活的猫,英司雨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嫌弃,但是他始终不能自己动手把老鼠的尸体从黑猫的嘴里拿出来。
从花园出来,到距离父亲休息的大殿不远的地方,在这一段时间里,黑猫仍没有松口的迹象,英司雨搂着黑猫的肚子,恶心地小跑着。
黄昏渐去,冷气降临了,路上的侍女开始点灯,看到着急的太子,却也以为只是在玩耍,因为天色已经暗下来了,所以英司雨怀里的黑猫叼着的老鼠好像没有被侍女们发现,虽然英司雨不是那种喜欢麻烦下人的太子,但是这几年,被下人视而不见的感觉却不像是错觉,有什么东西早就发生了变化,只是这个5岁的孩子即便感受到了,也不会去怀疑什么。
跑累的英司雨慢慢走了起来,前面的房间里就能看到父王了,他终于放下心来。
天空还没有黑到灯笼能起作用的地步,英司雨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母后从房间走了出来,向他走来,对面这个长着一张十六,七岁少女脸庞的女人,总是脚步轻快地在这个国家走着路,穿着像海底动物绚烂的裙子,腰间挂着一只小鱼样的布偶,英司雨从小就觉得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迷惑了自己的父亲,对于自己的亲生母亲,英司雨天生就没有什么好感,像爸爸那样的人,为什么会娶这样的女人为妻?她看上去随时就会跑掉一样,她就像不是陆地上的人类一样,也许地上出现一滩水,她就钻进水里消失了。
英司雨停了下来,想叫靠近自己的女人“妈妈”,可是对方却像那些侍女一样,假装没有看见自己,活泼地走了。
英司雨抱紧了怀里的猫,头也不敢回,拔起腿生气地跑了,想要赶快跑到傻乎乎又温暖的爸爸那里。
不过五十米的距离,英司雨却跑了很久似的,终于脚步站在了灯笼的光下,想到父亲,好像身体也变暖和了,然而到现在黑猫都没有松开老鼠。
周遭的气氛越来越冷清,悠闲的黄昏退场后,夜幕令人害怕地遮蔽了天空,像鸭蛋黄的太阳不见了之后,马上就会看到冷冰冰的月亮了,但是今天,好像连月亮也不会出现似的,因为今天似乎是乌云的时间。
英司雨用一只手抱着猫咪,另一只手腾出来去推门,这时,门却自己打开了,一个让英司雨仰着脖子后退着看清的男人,从父亲的房间迈出了腿。
男人掏出怀里的手帕,擦拭着右手里的剑,雪白的手帕上划上了一道鲜红的血迹。
英司雨腿软地望着居高临下的男人,他努力迫使自己的脑子想起来,至少想起对方在哪里出现过。
男人将剑送回剑鞘,把手帕收好,听到面前的太子惊恐地问自己:“我…爸爸,在里面吗?”
对方没有回答自己,又从军装制服里拿出一张纸,借着灯笼,看了看纸上的内容,用盐水一样的声音说:“名单上没有你,太子,但是有你的父亲,很抱歉。”
男人这样说完,低下头看着英司雨,五岁的孩子似乎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。
英司雨被未知的恐惧包满,一股热气上涌,眼泪迸发,男人蹲下身体,一只手握住太子手里的黑猫,被压迫的窒息感导致黑猫失去了动物本能的反抗力。
男人用戴着手套的手取下了老鼠的尸体,把黑猫重新交还给毫无意识的太子。
英司雨僵直的身体抱着黑猫,只有眼泪在运动,他终于想起男人的名字。
“抓老鼠吃的猫,觉得很脏吗?”男人站起来温柔地问他,摘下手套递给英司雨,但是对方已经没有反应的能力。
男人把手套放在黑猫嘴边,猫咪乖巧地咬住了。
“觉得脏的话,戴上这个吧,长大以后就用得着了。”
男人留下这句话,握着剑走了,灯火照耀着男人的后背,好像烤出了怀里手帕上的血味。
英司雨害怕地走进屋子,走近桌子,走近低着头像平时那样打盹的父亲身边,猫咪跳出了自己的怀抱,松开了手套,受不了这哀伤气氛似的逃离了房间。
父亲的脸都还是暖的。
坐在让下人们挖出的小池塘旁,在乌云压顶的天气里钓着鱼的亲王,英羽赫等待着某个人,无聊地打发时间。
放满鱼的池塘,只是为了满足钓上鱼的喜悦,但是这种简单的收获感不是英羽赫的爱好,他喜欢的是鱼儿上钩那一刻的感觉,所以他不会把任何一条钓上来的鱼放进厨子的桶里,而是不断地放回池塘,再不断地钓上来。
鱼是学不会避免被戏弄的。
像风一样轻柔的男人终于出现在了身后,英羽赫假装淡定的没有急迫地起身,在这个男人面前,总想表现出成熟的一面。
男人走到英羽赫身旁,将全部画上横线的姓名单放在地上,又细心地用刚刚拿到手的王冠压在纸上,避免被越来越大的风吹走。
不想给英羽赫开口的机会似的,男人做完这些,摘下右臂上的八角星徽章,轻轻地放在地上,疲惫地说:“答应你的事都做完了,我走了。”
不留分毫时间,男人转身便走。
背对着男人的英羽赫,当然不会被看到脸上极差的表情。
但是男人却突然停了下来,把手里的剑扔进了池塘,再也没有回头,又像风一样消失了。
“这么幼稚的事,还是第一次见你做呢。”英羽赫提起鱼竿,对消失的背影嘟嚷着,“扔了剑有用的话,你就不会为我堕落到这个地步了,真是白痴。”
取下已经被鱼钩弄坏嘴的鱼,再一次扔进池子里,英羽赫比任何人都清楚地了解死性不改的意义。
重回水里的小鱼以为自己获得了新生,却高兴地忘记了嘴巴上的伤痛。
四月一日,连夜回到六年前离开的梵羲国,男人的头发上沾满了露水,但是很快就能被梅雨季节难得的大晴天的朝阳晒干。
这么明媚,甚至刺眼的阳光,男人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过了,可是他的内心仍然充满不安,为了一些不能告人的理由,答应帮助英羽赫夺得昭武王位之后,擅自离开了刚刚怀孕的妻子,丢下自己心爱的女人,懦弱地向英羽赫低头,六年间除了愧疚没有别的感觉了,但是,即便觉得自己没有脸再去面对妻子和孩子,也无法压抑住想要弥补的心情,只能通过不断的弥补来赎罪了,男人担忧却开心不已地踏上了曾经和妻子约定的土地。
这个饱受煎熬的单亲家庭终于有一天被清风和阳光叫醒了,小江离揉着眼睛走出不算破烂但也贫寒的家门,因为听到妈妈说要晒被子,所以爬起来帮忙,被梅雨困扰的被子终于可以拿出来晒一下了,小江离很容易就会高兴起来,靠着妈妈一个人,能把日子过成这样,自己还可以去医学馆上学,已经非常知足了。
进入四月的梵羲国,似乎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似的,天气暖和之后,人也会觉得轻松很多。
小江离叫了一声妈妈,过于明媚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睛,但是耳朵却听到女人抽泣的声音。
“离儿,离儿,你爸爸回来了!”
这一句不完整的话总是被哭泣的声音打断,江离走到院子里,穿过晾晒的被子,走着走着就跑起来。
他当然知道自己有爸爸,现在,搂着自己的母亲,一边笑着一边哭着的男人,站在阳光下,好像闪耀着的令人炫目的男人,被妈妈总是提醒着爸爸去学手艺很快就回来的话,今天终于到来了。
“你是…我爸爸。”
小江离看着流泪的男人,淡淡地问着。
男人一把抱住面前瘦小的男孩,激动地说:“是啊!离儿,我回来了,对不起,对不起!”
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的小江离,被陌生的父亲举在空中,茫然地开心地笑着。
六岁的时候,江离终于有了父亲,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,和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重逢了。
同一天,英司雨搂着渐渐冰冷的父亲,心脏也跟着父亲渐渐冰冻起来了,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名字,只有当这个名字彻底从世上消失,他才能不留遗憾地去找自己的爸爸,在另一个世界重逢。
这个名字就是“江楚风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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